中国工商银行的非洲战略

8月5日,中国工商银行宣布，已就阿根廷标准银行及其两家关联公司80%股权买卖交易与南非标准银行等达成协议。作为南非标准银行在阿根廷的控股子银行，阿根廷标准银行是一家全牌照银行，可经营零售银行、企业银行、投资银行等金融业务，按照资产规模排名为阿根廷第十二大银行。

　　中国工商银行非洲总代表、南非标准银行集团董事刘亚干认为，阿根廷与南非及非洲之间协同效应很少，而中国是阿根廷第二大贸易伙伴，协同效应很大，并且有许多中资企业在阿根廷，为了实现工商银行和标准银行的利益最大化，工商银行和标准银行董事会一致同意工商银行收购阿根廷标准银行80%的股份。”
　　近年来，工商银行不断以并购方式拓展海外事业。早在2008年初，中国工商银行即与南非标准银行达成战略投资和合作协议，以约55亿美元投资，占有标准银行20%的股份，远高于第二和第三大股东的10％和5％。这笔得到了南非政府监管机构和总统特批的投资，曾经轰动中国、非洲，乃至全球金融界。直至今天，这笔投资仍是中国有史以来的最大单笔投资，也是非洲有史以来接受过的最大单笔投资。
　　金融危机促成55 亿美元战略合作
　　回顾工商银行对标准银行的股权收购，刘亚干坦陈，虽然双方早就开始有业务方面的接触， 但如果不是2007年年底金融危机爆发，工商银行可能也没有机会实现对这家南非最大银行的相对控股。
　　而标准银行集团首席执行官Jacko Maree 在2010年接受国外媒体访问时也说，筹集到资本金是标准银行从那次收购中获得的第一概念，“这项投资的时机相当幸运，正好是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及随之而来的全球金融体系动荡之前。这对于标准银行来说特别重要，因为我们是一个广泛分布在世界各地的银行集团，很容易受到跨国风险和交易对手问题的影响。”
　　中国银行业走出去，更多的是为了配合中国企业走出去。2000年，中非贸易额为100亿元，2010年上升为1267亿美元，中国成为非洲第一大贸易伙伴。在此背景下，进入非洲对于拥有400多万企业客户，其中400多家来自中国500强的工商银行来说，意义重大。如果工商银行不进入非洲，其优质企业客户就会寻找当地的外资银行，而渣打、巴克莱、花旗、汇丰等在非洲均有多年积累。
　　工商银行自2006年10月完成股改上市，并在2007年8月跃升为全球第一大银行。在全球银行业竞争激烈的环境下，要确保持久盈利增长和市值第一，就必须抓住高增长地区。“非洲对工商银行来说是一个有战略意义的地区。欧美市场比较成熟，想有很好的增长很难。而且，非洲政府和人民对中国政府和人民的认同远超过其他大陆。”刘亚干说。
　　由于“新设立分支机构不仅见效慢、规模做不大、难以覆盖广阔的非洲，还很难进入主流社会，很可能又是游离在唐人街范围”，因此工商银行选择寻找合作伙伴进行战略投资。在合作伙伴的选择上，期望其不只在南非有点，还要在整个非洲有好的网络。成立于1869年的标准银行完全符合上述条件。标准银行前身是渣打银行的组成部分，上世纪80年代脱离渣打银行。根据其资产和收入总额，标准银行在南非排名第一，在肯尼亚、加纳、尼日利亚等国排在前5名，在莫桑比克、津巴布韦等国排在前两名。

　　刘亚干分析说，工商银行的发展战略与标准银行没有重合或冲突，工商银行当时在非洲没有任何网点，收购实现后也不会要求标准银行裁减网点。这也是收购得以实现的原因之一。工商银行进入非洲的同时，也意味着标准银行拥有了一个进入中国的最佳伙伴。走出非洲也是标准银行的发展战略，在选择到当地单打独斗还是与合作伙伴协同作战中，标准银行与工商银行有着一致的思路。其首席执行官Jacko Maree 分析说，“拥有一个本地合作伙伴确实是最明显的捷径。在我们运营的许多国家中，我们都选择与当地企业建立正式的合作伙伴关系。在某些地区，我们尝试首先将自己定位为本地企业，然后才是跨国公司。”
　　从更宏观的意义上看，这笔划入标准银行账户的55亿美元真金白银，也是对中国在非洲进行所谓“新殖民主义（为了资源和能源）”论的最有力的驳斥。“任何一个欧美国家，有谁投了55亿美元到非洲？我们真正看好非洲，在经济危机时期，我们也愿意投资非洲，这在很大层面上改变了许多非洲国家对中国及工商银行的认识。”刘亚干说。
　　超越金融投资的合作
　　自2008年3月双方股权交割完毕至今，工商银行收益颇丰，这项战略合作也被视为中国银行业走出去的范例。合作之后，工商银行每年从标准银行直接实现利润20多亿人民币（未包括业务合作收益），其中10多亿是现金分红，由此得到的回报比发放贷款还高3％~4％。而且，根据资产和收入总额，标准银行是非洲第一大银行，借助标准银行在南非及非洲多国的实力，加上自身的努力，截至2011年6月底，工商银行还在非洲发放了超过80亿美元的贷款，“风险可控，效益也较好。”同时，借助标准银行在非洲多个国家的1000多个分支机构，工商银行更自如地服务中国客户的非洲业务。从某种程度上说，与标准银行的合作，除使工商银行顺利进入非洲主流市场外，更使它轻松地与在非洲打拼多年的渣打、巴克利、花旗、汇丰等欧美银行的竞争中取得优势地位，这是仅靠设置海外分行不可能实现的愿景。
　　工商银行正逐步将其全球领先的IT技术引入标准银行。这项开始于1999年9月1日的“9991工程”，为工商银行培养了近万名软件工程师，使其IT系统可以根据新兴市场和客户状况的变化随时得到调整，这是国内外许多技术依靠外包的银行做不到的。刘亚干介绍，工商银行每年数百万亿元交易量中，60% 多通过自动交易完成，成本收入比是30％左右，而南非和欧美国家的银行是50-60%。2011年，工商银行和标准银行建立了中非直联，两行的计算机主机系统实现直接连接，连接后，中国企业在总部即可看到其非洲各分支机构的资金变动情况。由此，工商银行将其到非洲的客户推荐给标准银行托管，标准银行将来到中国的客户推荐给工商银行。
　　两行业务合作带来显著的商业效益，赢得2009年底的博茨瓦纳大型火电站项目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那次竞标中，他们打败了欧美众多大型银行。而如果没有对方，无论工商银行还是标准银行，都不可能单独拿到这一项目。因为项目要求银行既有资本实力，还要在当地有营业机构。竞标成功后，两行共同为项目提供融资，博茨瓦纳政府则从中国进口成套的机电设备。现在，两家银行在非洲合作开发的项目有60多个。
　　Jacko Maree在2010年接受外媒采访时说，“合作实现的实际商业利润，有很多都来自在非洲大陆投资项目的中国企业。在我们2009年的运营结果报告中，增加的收入中大约有7800万美元来自于中国工商银行的关系。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我们认为，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Jacko Maree说：“如果你想在中国做生意，就必须在那里派驻级别非常高的代表。”在工商银行派驻人员中，刘亚干参与了工行全程股改上市及多起海外投资和并购，目前他带领7名工作人员常驻非洲。而标准银行也派驻资深成员Craig Bond常驻北京，并成立专门办公室，与中国工商银行及其重要企业客户建立联系和协调关系。
　　“从‘走出去’这个词就很清楚中国人希望从交易中得到什么。至于这是否是当地政府和有关企业所想要的，要由当地政府和企业决定。在中国工商银行投资于标准银行这个案例中，南非政府和南非标准银行对于什么对南非有利具有非常明确的概念。中国工商银行从没有向我们施加任何压力要我们去做我们自己不会做的任何事情。我们签署了‘赤道原则’（关于项目融资中社会和环境问题的自愿性标准），中国工商银行对此是支持的。”Jacko Maree评价此次合作时说。
　　“走出去”最大瓶颈是人才
　　非洲经济处于发展中国家的阶段，银行业也如此。银行的服务收费比中国高，成熟度、透明度、法制化等方面，都具有发展中国家的特色。
　　“这也是工作组常驻非洲的原因，这么多的国家，需要我们及时适应变化，了解变化的实质”。刘亚干说：“只要把风险把控好了，非洲的业务机会非常多。非洲最大的风险是管理风险，能不能抓住非洲，关键要看你能不能培养一支队伍。”
　　从投资非洲扩展至中国银行业走出去的层面，刘亚干指出，中资机构海外扩展中应该注意的首要问题是，海外的发展要与自己的风险控制能力相适应，首先想能否控制这个风险，而不是“梦想”能赚多少钱。
　　其次，还要多想想国际化能为现有客户和潜在客户带来哪些价值。“有些银行的海外机构，中国客户很少，本地客户融入不了，就成了象征性的机构。”
　　他认为，中国银行业“走出去”的最大瓶颈是人才。“管控风险必须有人。不是只懂外语就行了，而是要按国际准则交流，要精通业务。我行每年派两三千人到海外培训，也是这个原因。有些事情是突然发生的，这就需要靠派驻人员的职业素质判断来维护我们的利益和控制相关风险。”
　　入世十年，“竞争使我们更强大”
　　作为工商银行股改上市的见证者和全程参与者，当年600多页中文和英文两个语种的招股说明书，刘亚干带领团队修改了167稿。“2000年前的工商银行，虽然听起来仍有垄断国企的光环，但目前几乎所有的国企都在经历巨痛，银行角色定位不清，有商业银行功能、政策银行功能，还有半财政的功能。”
　　商业银行法颁布及经过一段实践后，银行的职能逐步明确，银行只做银行，全国银行业实行垂直管理。“当时，工行执行了很严格的规定，例如，若分行不良率超过2%，就停止该分行的贷款业务，先集中精力清收不良贷款，达标后再说。银行从制度和机制上保证了银行的商业化操作。”至2006年10月工商银行上市时，其不良贷款率已从原来的20%多降至4%左右。
　　“做银行就是做生意，竞争只会使我们更强大。十年前，我国刚加入WTO时，我有点担心：一旦外国竞争者进来了，我们能否顶得住。但是，与狼共舞十年后，我们前进的步子迈得更大。”刘亚干说，工商银行2011年上半年利润1090亿人民币，成为全球最盈利的银行，其中，手续费和佣金收入560亿，这就是银行本质的转变，未来银行盈利模式会从传统的利差转变到提供服务和产品来赚取效益。
　　在坚信工商银行与标准银行的合作一定能成为非洲最强、最大银行的同时，刘亚干也表示，“我们欢迎同业来，非洲有10多亿人口，其中超过50%的人没有银行账号。中国银行业可以更多地进入非洲，共同把非洲市场开发好。”
　　谈及我国当前的金融市场时，外汇储备、配套政策和再保险条件，是他期待能够有所改进的三个问题。他期望有实力的中资银行能够被允许参与运作国家的外汇资金，因为只有这样，外汇资金的安全性、收益性和流动性才会更好。
　　“现在有的贷款政策也不是很合适。”刘亚干举例说，有监管制度规定，银行给企业收购兼并贷款不能超过其项目资金的50%。其实，在风险可控的情况下，监管机构不需要管到这么细，可以制定原则，具体做法由商业机构自己权衡。
　　中国出口保险要求的条件和保费费率等，比欧美国家高很多，保险条件也太过苛刻。这种情况下，出口企业就可能不参保了，没有出口保险的客户，银行发放与之相关的贷款自然要谨慎。刘亚干说“如果出口保险这部分，我国能和欧美国家保持同一水平，我们的出口企业就会更有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