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世纪以来,非洲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一直是原材料供应地。时至今日,外来投资者来到非洲主要是为了开采矿产和其他资源。他们很少花时间去发掘非洲大陆的其他潜力。全球能源转型,即21世纪的巨大经济变革,可能会强化非洲外来投资者的这一范式,也可能最终会打破这一范式。
毫无疑问,非洲将在全球能源转型中发挥关键作用,哪怕只是因为其能源和原材料。非洲大陆拥有39%的全球可再生能源潜力。非洲大片地区,特别是撒哈拉沙漠周边的地区,最适合太阳能发电。从非洲到欧洲的多个海底电缆项目已经开工,这将把北非的电力输送到欧洲。
另外,非洲的地下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如钴、铜、铁矿石、铝土矿等,这让非洲大陆在全球供应链(包括电动汽车供应链)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但非洲矿产的深加工大多发生在非洲大陆之外,特别是在中国。
即便如此,在全球能源转型之初,非洲确实应该抓住机遇提高产品附加值。许多非洲国家完全有能力成为绿色氢能(由可再生能源电解而得)的主要生产国。尽管绿色氢能可以简单地以绿色氨的形式出口,但非洲本地使用该资源作为重工业的原料具有很大的优势。
对非洲来说,将绿色工业革命之梦变为现实是一项史诗般的任务,虽然过程是复杂、有风险的,但回报是丰厚的,它能重新定义非洲大陆在全球经济秩序中的地位。
01 绿色潜力
推广可再生能源以及发展由绿色电力驱动的工业,可以为非洲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
事实上,绿色工业化是发挥非洲可再生能源潜力的关键一步。在许多情况下,由于缺乏需求,将可再生能源连接到国家电网在经济上不可行。然而,当工厂成为电力买家时,情况就会发生变化。非洲气候行动平台(Climate Action Platform for Africa,CAP-A)是致力于促进非洲大陆绿色产业增长的机构,其首席执行官杰克·基马尼(Jack Kimani)说,“为了释放可再生能源的潜力,你得搞清楚谁需求它,你得推动重能源行业和消费行业发展,从而使投资可再生能源变得有利可图。”
如果可再生能源能够得到充分利用,非洲工业就可以通过降低电力成本获得显着的竞争优势。CAP-A表示,西班牙是欧洲领先的可再生能源国家,其采用太阳能、风能和存储电池的电力系统成本将比肯尼亚高出50%,比尼日利亚高出17%,这说明了非洲利用太阳能的优势:它能以少很多的电池存储容量为非洲大部分地区提供可靠电力供应。
当然,绿色工业的蓬勃增长也将推动非洲更广泛的发展。
“我们看到了创造就业岗位的巨大机遇,”桑吉夫·德比萨德(Sanjeev Debipersad)说,他是融资平台“非洲企业挑战基金”(Africa Enterprise Challenge Fund)的投资和咨询服务总监。他认为,可再生能源能通过“乘数效应”来推动企业增长,包括难以获得可靠电力供应的轻工制造型企业。
02 氢热潮
绿色氢能是一种特别重要的资源,因为它是零碳排放能源,可以用于目前难以完全实现电气化的行业,比如炼钢、化学品、化肥和塑料。绿色氢能还可以为重型运输行业生产燃料,包括航空、航运和卡车。
德比萨德指出,至少在理论上,某些行业转向绿色氢能可能相对容易。
“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改变其生成机制的一个组成部分,”他指出。尽管需要大量的前期投资,但绿色氢能可以显著降低某些行业的运营成本。
“这确实为非洲提供了一个跨越并启动绿色能源革命的绝佳机会,”他说。
英国国际投资公司(British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是英国的发展融资机构,该机构的气候、多样性和咨询主管阿迈勒-李·阿明(Amal-Lee Amin)表示:“非洲的太阳辐射非常强,这意味着非洲应该成为最具竞争力的绿色氢能生产地区。关于出口氢气本身的讨论很多,但我认为,它应该刺激含更多附加值的氢产品出现。许多人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一点。”
各国政府是否优先考虑使用绿色氢能来推动工业发展的战略还不明确。例如,纳米比亚是非洲绿色氢能竞赛的领导者之一,该国政府已经与Hyphen Hydrogen Energy(德国投资者拥有部分股权的合资企业)达成协议,开发一个价值100亿美元的项目,在纳米比亚生产绿色氨,但大部分产品将出口到德国和其他海外市场。
绿色氨是利用绿色氢气和大气中的氮气生产的。它比氢气更容易通过船舶运输,并且在到达目的地后可以分解回绿色氢气和氮气。
此类项目显然为纳米比亚等国带来了经济效益,但这些国家可能错失了在当地利用绿色氢能生产更高价值商品的机会。
阿明说,使用绿色氢能来启动非洲大陆的绿色制造革命是可能的,“我相信这可以在非洲大规模实现。”但她补充说,这将取决于“良好的政府决策以及发展机构和金融机构投资的支持”。
阿明还指出,非洲的绿色工业化可以借助欧盟的碳边界调整机制(Carbon Border Adjustment Mechanism, CBAM)获得另一个竞争优势。该机制要求向欧盟出口货物的企业需要报告其产品中的碳排放量;从2026年起,企业将根据其“碳强度”水平缴纳“边境税”。
换句话说,能够向欧盟出口低碳排放或零碳排放产品的企业将比排放量较高的竞争对手更具优势。钢铁、铝和水泥等行业首当其冲。能源咨询公司Wood Mackenzie估计,到2034年,CBAM可能会使欧盟从印度进口的钢铁成本增加56%,而中国钢铁的成本将上涨49%。
基马尼说,CBAM为低碳商品进入欧盟市场提供了潜在的有利途径,可能会成为非洲新兴绿色产业的政策利好。“我们有机会从一开始就走向绿色,”他说。
03 重金属
钢铁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业产品之一。强大的钢铁工业为一国的工业发展提供了基础,因为这种金属被广泛应用于多个行业。
但炼钢也造成高污染。该行业排放的温室气体占全球温室气体排放总量的7-9%。
绿色氢是该行业脱碳的关键。它可用作还原剂,在称为直接还原铁(Direct Reduction Iron, DRI)的过程中将氧从氧化铁矿石中去除。与此同时,电弧炉可以使用可再生能源作为动力,比传统高炉更加环保,传统高炉依靠燃烧煤来产生冶炼所需的热量。
基马尼指出,非洲一些国家拥有生产绿色钢铁或绿色铝的底子,即它们拥有绿色氢能潜力以及铁矿石和铝土矿(铝矿石)储量。然而,他不知道是否有企业正在“认真”考虑投资非洲的这些行业。
部分原因是生产绿色钢铁和铝的技术仍相对较新。但基马尼指出,在关注绿色金属生产的投资者中,非洲不会自然而然地成为“默认目的地”。他强调,要创造一个“有利的环境”来鼓励投资者在非洲大陆的绿色金属生产上投入数十亿美元,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能源经济与金融分析研究所(Institute for Energy Economics and Financial Analysis)的钢铁行业首席能源金融分析师西蒙·尼古拉斯(Simon Nicholas)表示,非洲确实有重大优势,因为其多个铁矿(包括目前在几内亚开发的西芒杜项目)都含有适合直接还原铁(DRI)操作的高品位铁矿石。
但他表示,非洲可能更适合生产“绿色铁矿石”,而不是绿色钢铁。先利用绿色氢能在靠近矿场的地方对铁矿石进行直接还原,形成“绿色铁矿石”,然后再出口到海外的电弧炉。尼古拉斯表示,“这种绿色铁矿石似乎正在成为一种未来的贸易商品。”这种方法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那就是可以降低在世界各地运输铁矿石的成本。
钢铁生产商安赛乐米塔尔(ArcelorMittal)去年与毛里塔尼亚一家铁矿石开采公司签署了一份谅解备忘录,以评估在该国建立直接还原铁工厂的可能性。
尼古拉斯警告说,在非洲境内进行炼钢的全流程操作将更加困难,部分原因是来自巴西和中东等其他市场的激烈竞争。与此同时,老牌钢铁生产国的政府通常决心保护其钢铁工业。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在2018年发布一条全大写的推文,警告说:“如果没有自己的钢铁工业,美国就算不上一个国家!”
尼古拉斯表示,不完善的基础设施、缺乏合适劳动力以及融资渠道也可能阻碍非洲的绿色钢铁生产。例如,他指出,目前,在西芒杜周围建立DRI设施,八字还没有一撇。
尼古拉斯说:“考虑到像几内亚这样的地方存在高风险,最大的问题是基础设施和融资能否到位。”他指的是2021年几内亚军政府通过政变夺取了政权,“这种风险导致融资成本高昂。”
04 “机会之窗”
当然,有迹象显示非洲国家开始认识到非洲拥有的庞大机会。值得注意的是,在9月份非洲气候峰会上发布的《内罗毕宣言》中,各国政府承诺“优先发展能源密集型产业,推动整个非洲大陆的绿色工业化,以激励可再生能源落地和经济活动的良性循环;政府特别强调在非洲自然资源方面增加其附加值”。
基马尼承认,在能源转型过程中,非洲将继续停留在原材料出口国的传统地位。即使绿色工业革命能够改变非洲大陆,促发革命的各个因素也不会自动就位。“我们需要付出努力。我们需要战略性思维,”他说。
但基马尼乐观地认为,非洲大陆确实有一个“机会之窗”,可以通过绿色工业化提升价值链并重塑其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的地位。“可以透过不同的视窗来看待非洲,”他说,“当然这也包括机会之窗。”